哐当——
房间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
惊醒了愣怔的程岁宁。
她起身将窗户关上,然后锁住,
站在窗边俯瞰楼下。
这会儿应当是华师操场夜里最热闹的时候,
但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人快要站不稳,许多人逆着风从操场往宿舍走。
从各个方向散开,很快,
操场便空了。
程岁宁这才低下头再次看向屏幕。
温周宴正专心致志地完成最后一步——拌面。
摄像头是倾斜的,
正好对准了他的下颔线,显得很消瘦。
他不太利落地拌着面,
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只是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就是当初结婚时买的那个,
在明亮的白炽灯下格外耀眼,
他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一眼屏幕,
好似在确认什么。
“再说吧。”程岁宁延迟回答了他那个问题,
语气算不得温宴。
这类话术就是体面的拒绝。
温周宴自然懂,他头也没抬,只是拌面的动作顿了下,
“哦。”
等到他的面拌好,
程岁宁把手机递还给漫漫,
“你还要不要跟爸爸说话?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她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聊多了尴尬。
漫漫一扭一扭地拿过手机,
继续撒娇似地说:“bobo。”
“嗯。”温周宴重新调整好角度,
他笑着给漫漫展示他做好的面,
“爸爸会做面了,
等爸爸回去给你做好不好?”
漫漫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最近有
没有好好吃饭?”温周宴笑着问他。
漫漫只是晃动小身子,隔了几秒,程岁宁给他塞了一个小奶瓶,
他抱着奶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程岁宁。”温周宴温声喊她。
“怎么了?”
温周宴那边顿了几秒才道:“我们加个微信吧。”
不是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而是加个微信。
当做重新认识。
程岁宁微征,
正在思考有没有这个必要,就听温周宴补充道:“平常我不会打扰你的,就要跟漫漫视频的时候问问你。”
程岁宁仍在犹豫。
温周宴的语速快了一些,“我会尽量少打扰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屏蔽我的朋友圈,也能把你的朋友圈设置成对我不可见。”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程岁宁再拒绝也不得体。
她拿出自己手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他发了个句号。
“好了。”程岁宁从漫漫手里拿过了手机,佯装漫不经心,“你吃饭吧,我们也去了。”
温周宴:“好。”
话音刚落,屏幕就回到了微信主页面。
他跟慕老师的电话打了近四十分钟。
切出来之后,他看到了程岁宁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他迅捷地回复:=v=收到。
等了会儿,程岁宁也没再回。
他将手机放下,低下头开始吃饭。
一个人吃饭总是缺了点儿什么,而且他是真的没有做饭天赋。
面做咸了,但他也没扔,就那么吃了点儿。
没程岁宁做得好吃,但吃了不
会被毒死。
他的要求真是低到令人发指。
面最后剩一半,被他塞进了冰箱。
-
阶梯教室里坐得人并不多,温周宴在中排坐着。
满头白发的教授在讲台上授课,ppt上一页页翻过,温周宴的手速飞快。
等到最后一页ppt
翻阅结束,教授也宣布了下课。
温周宴把最后一个字母收尾,坐在原位置将这堂课的内容速记了一遍,等到本上的笔迹干了他才合上本子放进书包,起身离开教室。
哥大的秋天跟北城几乎毫无差别。
经过跟裴旭天的温度对比,他发现这边甚至比北城还要热一些,但风大。
这堂课是这周的最后一节,上完已经是傍晚。
天色将晚,远处天边红霞弥漫,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温周宴一手随意插兜往外走,他有根据程岁宁的推荐去看了哥大的一些建筑,确实很奇特,也很漂亮。
甚至拍了一些照,还在某个不知名摄影比赛上拿了个三等奖。
也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事。
他今晚没什么事,隔壁的留学生祁川给他发消息,邀请他去家里吃火锅,说他外婆给他邮寄了一堆火锅底料来,保证够辣够鲜。
只是祁川说吃火锅的食材还没买,而他懒得下楼,就让即将回来的温周宴带一些。
所以温周宴下课后出了校园直奔超市。
到了超市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吃火锅的经验,所以连火锅里放哪些食材都不太清楚。
只隐约记得一些
,黄喉、毛肚、广式腊肠,这三样是程岁宁爱吃的,以往他们在家里点着吃火锅的话,程岁宁必点这三样。
其余的他几乎是毫无印象,最后只能求助祁川。
祁川堪称是超市小灵通,他不仅给温周宴列了食材,甚至语音告诉温周宴哪种食材在超市的哪个地方摆放着。
在回家的路上,他偶遇了一对父女。
女孩宴父亲聊今天上了什么课,哪堂课无聊,哪堂课有趣,最后抱怨自己的笔友上周没给她来信,非常令人失望。
不过她也很担心是不是笔友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算这周再写封信过去询问。
笔友这个词一下子就把温周宴拉到了很遥远的年代。
他记得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最流行交笔友,那会儿家家户户可能只有电话,手机还没普遍,微信这类社交软件更是还没诞生。
互相写信还是很传统的方式。
但那会儿大家收到信都会很开心。
后来有了网络,写信也还风靡了一阵,因为有情怀。
到他上大学的时候几乎很难看到有人写信。
那对父女走远,他停在原地。
刚好有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站在他面前,用英文腼腆地问他,“叔叔,买文具吗?”
小男孩儿的英文发音很标准,衣服干净,大抵是哪家大人将他扔出来锻炼社交的,看起来温周宴是他搭讪的第一个人。
因为小男孩儿的脸颊通红,额头都浸出了汗,询问完之后根本不敢看温周宴的眼
睛。
“有什么?”温周宴半蹲下身子温声问他。
换作以往的温周宴可能会礼貌拒绝,然后离开。
因为文具不在他的需求范围之内。
但自从自己有了小孩后,他看到陌生的小孩都会有莫名的熟悉感。
温周宴跟小孩几乎是平视,又温声问:“有信封吗?”
小男孩儿感觉受到了鼓励,点头应道:“有。”
尔后拿出了他所有的信封让温周宴挑选。
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教养的小男孩儿,他拿着十几个信封,一个都没掉,还软糯地给了温周宴推荐,建议用蓝色的。
但温周宴把那一把都拿了过来,询问了单价,又让他计算了总价,最后给他付款,离开的时候小男孩儿一直在跟他道谢。
而温周宴粗略地数了一下,有十八个信封,各种颜色的都有,大多是很漂亮的。
有自然风格,有附近建筑,拍得都很有质感。
他将信封放到了书包里,一个想法在脑海里产生。
晚上回去跟祁川吃了火锅,那个话痨又喝多了,拉着温周宴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温周宴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正好是北城的中午。
他看到程岁宁发了一条朋友圈:下雨了。图片.jpg
搭的图是模糊朦胧的雨景,看不出她在哪儿。
温周宴忍住想点赞的手,退出了朋友圈。
他觉得是程岁宁怕麻烦,或者是忘记了把朋友设为他不可见,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点赞提醒程岁宁他还能看
到。
就这样默默地看她会发一些什么也挺好,从侧面重新了解她的生活。
晚上跟祁川吃火锅的时候,他也喝了一些酒,算不得多。
但那酒后劲儿挺大,他的头脑还有点晕。
不一会儿,微博有提示。
他的特别关注“锦离-岁岁平安”发了新微博。
是一条书加印的通知,还有她把书的全部收入捐给了慈善组织的证明。
趁着酒劲儿,温周宴把岁岁平安的微博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最早的一条追溯到了15年。
那会儿也正好是程岁宁在哥大留学,她时常会发一些日常,比如:
今天纽约下雨了,不知道北城有没有晴。
出门的时候遇到一直特别高冷的狗狗,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温先生。对不起=q=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他。
今天去参加一个留学生的聚会,里边有个男生说对我一见钟情,但我发现他对很多人都说过这种话。一心一意的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吗?或者说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同时喜欢很多人吗?这真的好可怕。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喜欢温先生快五年了,真希望我明年就不再喜欢他。ps:可是这个flag我去年就立过了。
今晚的雨好大啊,打雷把我吓醒了,一个人睡觉真的很害怕。不知道温先生怕不怕打雷,我睡不着的时候回忆就会格外活跃。我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当初留在学校读研,不出国了,可是温
先生好像应该不会喜欢的,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总是想不去打扰温先生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总会来打扰我的生活啊!今天中午在食堂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像温先生的人,后来发现他是韩国的。偶买噶,我听到他说话之后瞬间出戏,再一次想起了温先生。恍然惊觉我不是喜欢温先生的脸,而是单纯地喜欢温先生,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开心又难过,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快结束吧,真的很恼人,我想忘掉他。
……
这个微博在那会儿更新得还比较频繁。
大抵程岁宁从未想过隐藏那一段感情,所以都是公开的状态。
之前温周宴也看过一次,但那会儿他现在自己情绪的漩涡里还出不来,感到悲伤,也为她感到不值得,但没有现在这种针扎的感觉。
真的像是有人拿一根细小的针,每读一个字就在你的心上扎一下,又酸又麻又疼。
这种疼痛还是持续性的,是会哽在心口的。
尤其现在身份转换,地点也转换。
他在哥大,她在北城。
他好像更能体会她当时的心境。
原来她那会儿,那么纠结啊。
几乎隔几条微博就会埋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忘不掉温先生?
或者在那种深夜发的微博里会说明天一定会忘掉的,但第二天又说,忘记失败了,大哭。
那会儿的她刚好二十岁,所有的喜欢都是少女最直白热烈的喜欢。
而那会儿的他毫
不知情。
温周宴打开书包,刚好看到了信封。
夜深了也没睡意,他干脆找了几张纸,用她的表达喜欢的方式跨越时空来回应。
书桌的灯光昏黄,他伏于案上,神情认真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