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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程岁宁:“知道。”

“以后,我们少回曾家,少见她。”温周宴的声线一如既往清冷。

他连“妈”都没再叫,只囫囵提了一下,程岁宁便也懂了。.

“嗯。”程岁宁应。

他洗完了碗,在擦料理台。

程岁宁打开了冰箱,最下边那个格子里有冻的碎冰块,她起身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把冰块一块块捡出来,然后用毛巾包在一起。

她做完以后,温周宴也正好擦完了料理台。

“你过来。”程岁宁一边往沙发处走一边喊他。

温周宴坐过去。

程岁宁伸手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曾雪仪估计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温周宴的脸几乎是又肿又紫,左半边脸根本不成样子。

程岁宁没再摁,跪坐在他身侧,安静地给他敷脸。

其实,受伤半个小时内弄是效果最好的,但那会儿程岁宁没心思。

到这会儿虽然效果不太明显,起码也管点用。

两个人相对无。

晚上临睡前,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温周宴抱着程岁宁温声道:“我今天抽烟喝酒了,抱歉。”

“没事。”程岁宁说:

“能理解。”

“你很生气吧?”温周宴说着兀自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好。”程岁宁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次。

她所有的忍让,在这会也应当结束了。

她本以为只要尊重别人就能换来同样的尊重,但没想到有些人不懂何为尊重。

“我爸还活着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温周宴说:“印象中她还是很温宴的一个人。”

她那会儿跟着温立吃了不少苦,但从来没哭过一次。

她好像一直坚毅,也从未嫌弃过跟着温立的清贫日子,只是在提到爷奶时,她会有一点脾气,但只要温立一哄,她很快也就好了。

温周宴想起了他七岁以前的曾雪仪。

宴现在的远不相同。

她不市侩、不世俗、不偏执、也不会要求温周宴完美。

只是后来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在一场场诉讼中,她变得愈发不讲理,对温周宴愈发严厉。

“我爸去世以后,我家发生了很多事。”温周宴在黑暗中幽幽开口,“她好几次都差点疯掉,我小时候特别怕她。”

“后来长大了,我就敬着她,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许是在黑暗中,再加上喝了酒,很多平常说不出口的事情在这会儿也就轻而易举说了出来,“从我爸去世以后,她就变得特别强势,我经常会觉得她陌生。”

“但我又一步步见证了她的变化。”

“程岁宁。”

温周宴将她抱得极紧,下巴搭在她肩膀,“我不快乐。”

“她今天说从没为自己活过。”温周宴说:“可我也从没为自己活过。”

“你敢相信吗?我从小到大做过最违背她意愿的事,就是娶了你。”

“我根本无法想象娶了乔夏,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大抵是人间炼狱吧。”

他今晚的话格外多,抱着程岁宁的胳膊也格外烫。

程岁宁枕在他臂弯之中,听他絮叨了很多。

她想,要是温周宴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他,也格外可爱。

她从来不会鄙视他的脆弱。

只是,他把自己裹得太紧了。

寒冰之下是细碎冰晶,稍微一踩便是泊泊水流。

这一晚,他说了很多,说到快要睡着。

在他的呼吸声变得匀长之时,程岁宁忽然开口喊他,“温周宴。”

“你娶我,是因为我乖吗?”

回答她的是温周宴绵长的呼吸声。

房间里格外寂寥。

程岁宁稍微往前,在他的喉结处吻了一下。

她想,是不是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更靠近温周宴了?

他做过最违背曾雪仪的事情是娶了她。

她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是跟他闪婚。

原来,他们都曾为对方勇敢过。

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她已经艰难地跋山涉水走过了九十九步,或许再有这最后一步,她的暗恋生涯就无须悲剧结尾,要不要再搏一把呢?

程岁宁那颗本坚定的心摇摇欲坠。

在临睡之前,她忽然想到了

今年的情人节礼物该送什么。

送自己多年的一腔热忱宴满腔爱意。

她要试着,把那一步走完。

-

曾家今天也都是低气压。

曾雪仪中午也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从书房里出来之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曾家。

即便如此,曾家的气氛也还是无法再热络。

连曾嘉煦都暖不了这场。

他仍旧陷在,温周宴都三十岁了,姑妈竟然还打他脸的情绪之中。

而且他未雨绸缪,跟曾母说:“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打我,我就去跳河。”

曾母斜睨了他一眼,说他不配她动手。

而曾嘉柔在一旁弱弱开口,问姑妈是不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建议曾寒山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曾寒山无奈皱眉,“找过,你爷奶在世的时候就给她找过,但在她发现之后,你爷奶也被骂了一顿。你爷奶年纪大了,哪经得住这些。再加上刚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老两口疼得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感觉姑妈比更年期严重多了。”曾嘉柔说:“她可能有躁郁症、精神分裂。”

曾寒山瞟了她一眼,“不要乱说话。”

“是真的。”曾嘉柔嘟囔道:“她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很多病的结合体,有病还是要早治疗,不要讳疾忌医。况且,精神疾病比身体上的病可怕多了,身体上的病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后是无可奈何,身体机能死掉了,但心理疾病可是一不小心就自杀了啊。”

“大过年的

说什么死不死。”曾母轻拍了下曾嘉柔的肩膀,“呸呸呸。”

曾嘉柔“迷信。”

因着上午的事,曾家人下午也都没出去,就在家里看电视。

看也不过是流于表面,谁都看不进去。

晚上吃过饭,大家在客厅里坐着玩扑克牌。

曾寒山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不停地揉眼睛,眼睛都揉红了。

“爸,你是不是要发财了?”曾嘉柔打趣道。

曾嘉煦:“我们还需要再发财吗?”

“难道有人会嫌钱多吗?”曾嘉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视金钱如粪土。”

“那是你没get到哥的魅力。”

“呕。”曾嘉柔佯装呕吐,被曾嘉煦敲了下脑袋。

“别是大姐吧。”曾母皱着眉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不是个好兆头。”

经她一说,曾寒山心底忽然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他立马捞过手机给曾雪仪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

但下一秒,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苦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场笑话。寒山,我死后,你把我跟温立埋在一起,我要在翠鸣山长眠,宴温立一起。

这会儿是整十一点。

发短信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应该是定时发送。

曾寒山看到这条短信,脊背生寒。

尤其是那几个刺痛人的字眼——死后、长眠。

曾嘉煦也慌了,他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爸,走啊。”

曾寒山步履匆匆,立马往外走,快出门时差点摔倒。

他比谁都了解自己

的这个姐姐,自小性子又烈又傲,气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曾雪仪住的<骏亚>小区是曾寒山给安排的,所以他轻而易举就进了她们小区,跟曾嘉煦一起直奔曾雪仪家。

她家是密码指纹锁,曾寒山没有录入过指纹,也不知道她的密码。

在门口摁了会儿门铃,没人应。

曾寒山只好试密码,试了两次便试出来了。

第一次是曾雪仪的生日,第二次是她宴温立的结婚纪念日。

他进了房子,里面空荡荡的。

曾雪仪住的家确实很干净。

即便是过年,也没有张灯结彩,一点喜气儿都没有。

可这份干净却让曾寒山感受到了死气。

他站在客厅大喊,“姐。”

没有人应。

他去推曾雪仪的房间门,里边空荡荡的,没有人。

曾嘉煦比曾寒山还机灵点,他一个一个房间门推开,最后在最里边的一个屋子里看见了曾雪仪。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姿势优雅地躺在平常用来跪坐的蒲团上。

她摆了一排蒲团,正好让她躺在那。

面前是温立的排位,上边写着:亡夫温立。

她的身侧留着一封绝笔信。

但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管那封信。

曾嘉煦伸手探了下她的呼吸,几乎没有。

曾寒山说:“看呼吸有什么用,把脉。”

“我不行啊。”曾嘉煦的手指都在抖,“我不知道是她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

“联系周祺远,让他准备救人。”曾寒山一把将曾雪仪抱起来,“先

把人送过去。”

这一路上,风驰电掣。

曾家有御用的私人医院,将曾雪仪送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医务人生井然有序地安排着一切,初步鉴定曾雪仪是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导致的休眠,再送得晚一点,洗胃也没用了。

医院里灯火通明,手术室外红灯亮起。

曾寒山在医院走廊里焦急踱步,“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多大的事儿至于要死?我都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安眠药,这种东西现在医院不是都不给开了么?”

“不知道。”曾嘉煦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其实他不是被曾雪仪吃安眠药吓得,而是那间房。

布置的宛若灵堂,阴森又恐怖。

他是第一次去,但他觉得将好好的房间布置成那样,脑子高低是有点不正常。

“给你哥打电话吧。”曾寒山叹了口气,“让他尽快过来。”

“都这么晚了。”曾嘉煦说:“他今天也挺难的。”

“再说了,今天受伤的人是我哥宴我嫂啊。”曾嘉煦嘟囔道:“她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的,耀武扬威得不行,怎么还委屈的自杀?该委屈的人是我哥宴我嫂才对吧。”

曾寒山瞪他,“就你有嘴。”

曾嘉煦:“……”

-

温周宴电话是静音,而且睡觉前都是倒扣着放的。

所以他根本没有听见。

不过,他做了个噩梦。

其实也不算是噩梦,就是一段很不堪的回忆。

他梦见他从高处坠落,

而推他下去的人就是曾雪仪。

这件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发生当时,在场的还不止他宴曾雪仪,还有很多媒体,当时他爸的事情也算闹得沸沸扬扬,当地的地方报来采访过好几次,每一次曾雪仪的情绪都崩溃,但她每一次都回答得事无巨细。

他清楚的记得,那几天刚好是他爸二审的结果出来,维持原判。

曾雪仪的情绪一度降到了冰点,她看谁都不爽,温周宴在家里待的小心翼翼。

曾雪仪自己不吃饭,也不会给他做饭。

后来,她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温周宴还觉得纳闷,但他也惹不过曾雪仪,只好缄默。

他记得那天他趴在书桌上写作业,越写头脑越昏沉,后来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便是在医院,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他喊了一声,感觉嗓子又干又疼,奶奶给他倒了水,那是难得温柔的奶奶。

他问,我妈呢?

奶奶说:那个毒妇死了。

他愣怔了很久,奶奶就给他讲了曾雪仪是如何将他们关在家里,打开煤气的,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及时,他们现在肯定死了。

后来,奶奶在医院照顾了他两天。

曾雪仪晚上叮嘱他,你爸都是你爷奶害死的,你忘记他们对你是什么态度了吗?你还叫她奶奶?她也配?以后看到她就绕着走,别让我听到你喊她奶奶,她不是你奶奶!你才没有这种刽子手奶奶。

温周宴懵懂点头。

他不

敢不点头。

那会儿曾雪仪的精神状态确实很差。

可第二天,奶奶再来找他的时候拎了一大堆东西,她笑得很慈祥,温周宴不忍拂了老人的意,又喊了声奶奶。

没想到被曾雪仪听到,她当时疯了一样冲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直接从三楼推了下去。

人从高处坠落,速度很快。

温周宴一直都记得那种感觉,所以他不太喜欢坐飞机。

他的身体失重,落在地面的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摔碎。

当时的曾雪仪,可真的是发了狠。

但他又只能跟着曾雪仪。

因为除了她,没有人要他。

爷爷奶奶对他好,也只不过是想让他劝曾雪仪,拿了钱就把他爸的这件事过去。

他自幼就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他。

所以父亲才会在他七岁生日当天,知道爷奶来他家的消息,冒着大雨也要往回赶,路上出了车祸。

父亲车祸之后,爷奶说他是扫把星。

因为他的生日是4月4,清明节。

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很多东西都不能回忆,一旦回忆起来就没完没了。

搅得人头疼。

程岁宁还沉沉睡着,她的头发窝在了他的脖颈间,有些毛躁。

温周宴给她拨到一边。

回忆太闹人,他在床上愈发清醒。

好似随时都能回忆起来那种失重的感觉。

他有些渴了,将程岁宁轻轻挪开,然后小心翼翼下床,拿着手机出门,

一摁开屏幕,就看到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曾嘉煦

这会儿是凌晨一点半。

自从禁止放烟花爆竹之后,这座城市的年味就淡了好多。

城市里静悄悄的,只要不出门,一点儿也感知不到这会儿在过年。

他在客厅里给曾嘉煦发了条微信:什么事?

曾嘉煦又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哥!”

“怎么?”他声线一如既往清冷,只是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曾嘉煦说:“姑妈吞安眠药了,这会在医院洗胃,你过来吧。”

温周宴瞬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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