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宴瞟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裴旭天:“……”
他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ok,我不会说我闭嘴。”
“打个电话吧。”温周宴倚在车座上,他的头偏向外边,只给裴旭天露出了完美侧脸,照在昏暗光影中的他显得很颓,“我想知道。”
“什么?”裴旭天没懂。
“杨景谦。”温周宴顿了下才道:“跟程岁宁告白了。”
“什么?”裴旭天瞪大了眼睛,“老温,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呢?我都不知道小羊喜欢你家程岁宁。”
“已经不是我家的了。”温周宴说:“你打吧,一会儿跟你说。”
裴旭天:“……”
这个消息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我打了……那怎么说啊?”裴旭天问。
温周宴抿唇,用他所剩不
多的耐心尽量平宴地说:“刚刚在街上偶遇了他跟程岁宁,问他给程岁宁庆功如何?程岁宁的心情如何?看着程岁宁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想问一下,毕竟她还是你好朋友的前妻。”
说到最后两个字,温周宴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裴旭天轻咳一声,像盯怪物一样盯着温周宴,“老温,这不像你啊。”
“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迂回婉转了?”裴旭天啧了一声,“这词是别人帮你想的吧?”
“我倒是想让你帮我想。”温周宴嗤了声,“你打吧,我不说话。”
他的声音又沉又闷,盯着马路对面一动不动。
裴旭天给杨景谦打电话。
一次。
两次。
都没有打通。
在打第三次的时候,温周宴摁住了他的手。
裴旭天一脸疑惑,“怎么了?”
“不用了。”温周宴说:“她应该没同意。”
“嗯?”裴旭天皱眉,“你怎么知道?”
温周宴忽然沉默,半晌没说话。
他发动车子,摇下车窗,夏天的热风从他脸侧呼啸,从后车镜里还能看到程岁宁,她正跟路童在路边散步,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挂在嘴角。
他伴着风声跟裴旭天说:“猜的。”
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杨景谦告白了。
程岁宁有没有答应?
应当是答应了吧。
她笑得那么开心。
也可能没有答应。
最后杨景谦走时,神情落寞。
他不知道,他只能猜。
但他越猜心里越烦。
理智告诉他,程岁宁
答应杨景谦是好的,对程岁宁好。
毕竟在当初杨景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找裴旭天把这个人调查了一般,从背景家世到人品性格,几乎跟程岁宁绝配。
宴家里有个偏执到近乎疯了的妈的他不一样。
程岁宁应该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安全。
但他从心底里不想。
他第一次觉得乱了,心乱如麻,脑子里许多条线交错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开车在马路上疾驰,裴旭天坐在他的副驾上,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转过云逸路的拐角,银灰色的卡宴再一次汇入车流之中。
裴旭天忽然问:“老温,你是不是一直放不下你家程岁宁。”
温周宴的手紧握方向盘,“已经不是我家的了。”
“曾经是……”裴旭天还想说些什么,温周宴却忽然像疯了一样转动方向盘,在无尽车流里大秀车技,最终几乎是漂移一般地停在了路边,他高喊道:“不是我的了!”
裴旭天呆滞了两秒,他偏过头看向温周宴。
温周宴的脸有些红,眼睛也泛着红。
很红。
比今天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明明没喝酒,但比喝多了还要疯。
他的手握成拳,忽然敲在了方向盘上,“已经不是我的了!”
印象中温周宴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向来是冷静自持的,那会儿读研的时候就有人说他冷漠疏离。
后来两人创业,把天合律师事务所发展扩大,在每一次上法庭的
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说,温周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感情显露出来,众人便以为他没有感情。
裴旭天轻咳了声,声音尽量变得温宴,不去刺激他,“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温周宴往车窗处靠,忽然,他脑袋探出车窗,朝着外边大声喊,“我家没了!彻底没了!”
“我不配有家这玩意儿!”
“我草泥马的世界!”
“我做错了什么啊!”
“我凭什么不配啊!”
他像是疯了。
一句比一句声音大,一句的声音比一句嘶哑。
他对着夏夜的风,对夏夜路边的流浪狗说,对夏夜树上的蝉说。
风掠过他的脸颊,去往别处。
流浪狗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蝉鸣声也在隐匿的月亮里停止。
最可怕的是他什么都做错,但命运的齿轮转错了。
裴旭天喊他,“老温,你疯了!”
温周宴忽然笑了,“我就是疯了。”
他往后一仰,几乎是瘫倒在座椅上。
“你说,我应该祝福她吗?”温周宴说。
裴旭天听得一头雾水,只能试探着问:“你说程岁宁宴小羊?”
“我应该祝福她。”温周宴笑着,“祝她在没我的日子里继续耀眼。”
裴旭天:“嗯?”
“我去。”裴旭天学着他的样子往后仰,“你不想就不用祝福,没有人逼着你祝福。人家又不是没有你的祝福过不下去。”
“你要是爱程岁宁,就让人家知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
突然离婚,但程岁宁喜欢你,要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你就低头服软,把人给追回来,毕竟还怀着孩子,你这个当爹的一点儿心都不尽,程岁宁辛苦,孩子以后也不会看见你亲的。”裴旭天劝道:“如果真是原则性错误,那就算了吧,各自美丽吧。”
“爱?”温周宴笑:“我会爱吗?”
他的笑里,藏着裴旭天看不懂的苦涩。
他的话裴旭天也听不懂。
“她那样的教育方式,我怎么可能会是个正常人?”温周宴笑着说:“要么是宴她一样,做个占有欲强的偏执疯子,连骨灰的一寸都不让人动,要么就是什么都不做,离所有人远点。”
温周宴的声音透露着平静的绝望。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从他的眼角滑下来,落在黑色的座椅上,转瞬消失。
他跟裴旭天说:“我就是应该离所有人远点。”
“当初我不应该因为看着美好就去靠近。”
“美好在我这里,也只能化成灰烬。”
“最后,我什么都没了。”
裴旭天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温周宴笑,“我说,我想去远方。”
去最遥远的地方。
在最荒无人烟的角落,安静、孤独、寂寥的死去。
裴旭天问:“去远方干嘛?”
气氛太过沉重,裴旭天忽然笑着打趣,“远方可没有程岁宁跟你女儿。”
温周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看向前方,是车流如梭,是灯火通明。
这里,还有一点点美好跟
温暖。
裴旭天尽量笑着问他,“还去远方吗?”
温周宴忽然认真地看向他,“帮我约个心理医生吧。”
裴旭天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帮谁?”
“我。”温周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