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车祸,
程岁宁很不愿意去回忆。
她不止一次后悔过当天不应该为了图近,开车走那条路。
可是后悔无用。
单是说出时间地点,
曾雪仪便噤了声。
程岁宁知道,
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那夜的事情程岁宁一直记得。
只是在无数个同床共枕的日夜里,她选择性遗忘。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宴一辆车迎面相撞。
砰。
在刺眼车灯照射中,
她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无数次出现在她素描纸上的脸。
是比她记忆里更成熟的脸。
是许久没见的单向重逢。
是她的第101次悸动心跳。
程岁宁什么都来不及想,
连人带车翻了几个弯,脚卡在刹车的地方,
疼痛难耐。
对方亦是,
只不过他的脑袋狠狠磕在了方向盘上。
那个雨夜,
改变了她一生的命途。
“想起什么了吗?”程岁宁的声音放得极平,
她泛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曾雪仪看。
看得曾雪仪有些瘆得慌,
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我能想起什么?”曾雪仪没什么底气地说:“你想说什么便说,
少拐弯抹角的。”
“那天晚上。”程岁宁的记忆随之回到那个雨夜。
-
大雨淅沥沥地下,街上空无一人。
连车都看不见几辆。
淮阳路刚修了路,还没有完全修好,
路上坑坑洼洼,
不太好走。
程岁宁开车向来稳,
但那天慕曦给她打电话说老程身体有点不舒服,
她就比平常
开得快了几分。
再加上是常走的路,
便放松了几分警惕。
可没想到,
刚一拐过熟悉的s弯,
对面就有一辆车疾驰而来。
砰。
两辆车相撞,金属外壳火光四溅。
倒下那一瞬间,程岁宁在本应是温周宴所走车道上看见了一只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猫,
那只猫有一双宝蓝色的眼睛,
它在朝着温周宴的方向呜咽。
温周宴为了一只猫变道,却在转角处刚好撞上了程岁宁的车。
他踩了刹车,可雨天路滑,惯性更大,程岁宁在拐弯时也没减速。
酿成了一场灾难级的车祸。
那天晚上,程岁宁耳朵里充斥着的是无边无际的倾盆大雨哗啦作响声还有由远及近哀怨悲绝的猫的呜咽。
-
“四年前的四月四日在淮阳路,温周宴开车违规变道,宴一辆正在拐弯的宝马x3迎面相撞,昏迷了一周,在医院休养两个月。”程岁宁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这些事都说了出来,“我以前的车就是宝马x3,车牌号是北g7364。”
程岁宁问曾雪仪,“你现在有记忆了吗?”
曾雪仪愣在原地,这个事实太具有冲击性,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场车祸是温周宴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
在车祸发生之后,她一直忙着照顾温周宴,后续事宜全是由曾寒山沟通的,听闻对方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下半身瘫痪,往后只能坐轮椅度日。
但对方并未对此提出过分要求,甚
至连赔偿金都没要。
温周宴醒来之后,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只是丧失了一部分记忆。
但那些记忆在他住院的两个月内也慢慢恢复。
比起对方,他受到的伤害不算大。
温周宴醒来后也想去找受害者,但那时对方已经出院,据说去了国外治病。
曾雪仪仔细询问了那天的场景,得知是温周宴的过错后便让大家都守口如瓶,还让曾寒山一定要打点好对方,不要落下什么话柄。
曾寒山盯着温周宴看了许久,目光深邃,尔后叹了口气,让曾雪仪放心,对方没打算追究。
没想到,这件事再被提起,竟是出现在程岁宁口中。
“你……”曾雪仪的瞳孔都微缩了几分,“你……你……你……”
她磕绊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很震惊吗?”程岁宁勉强挤出一抹笑,“那你知不知道当天温周宴是违规驾驶?”
走廊里沉寂了很久。
曾雪仪忽然疾走了几步,朝着程岁宁的方向走过来,尔后把她往里一推,直接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响,竟是吓得程岁宁打了个激灵。
“你想怎么样?!”曾雪仪厉声道:“当年是你自己不追究的,现在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你有证据吗?我可是记得,淮阳路的监控是出了那场车祸后才按的,你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都按在温周宴头上!难道就你一个人是受害者吗?温周宴因为那场车祸昏迷了一周,鬼
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差点死在了医院!”
“没什么意思。”程岁宁倚着玄关处的鞋柜,手掌后撑在柜子上,指尖抠着木质的柜子,像一只小老鼠在啃门似的,她的指关节都泛了白,脸上仍旧风轻云淡,“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我将他违规驾驶的事情上述至法庭,一旦罪名成立,他会被吊销律师执照。”
曾雪仪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狠狠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这才是真正的。”程岁宁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落下泪来,一字一顿道:“毁掉温周宴。”
“你到底想怎么样?”曾雪仪厉声骂道:“难道因为离了婚就恼羞成怒想要毁掉温周宴吗?我都说了,你没有证据!你怎么证明温周宴当初是违规驾驶?都已经隔了四年,你才提起来,我合理怀疑你是蓄意报复!”
“淮阳路没有监控。”程岁宁平静地说:“但我有行车记录仪。”
“一直都在我u盘上,你想看看吗?”程岁宁笑。
曾雪仪忽然觉得脊背发寒。
她又看向程岁宁的跛脚,顿时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止有行车记录仪,相关证据还有医院就诊记录、我哥跟舅舅的协商录音,我跟舅舅的聊天录音,你要一一看过听过才信么?”程岁宁盯着她看,不疾不徐地说。
“你拿出来。”曾雪仪顺着她的话说,一脸警惕,“拿出来我便信。”
玄关处的战争一触即
发。
两人皆都绷紧了神经,程岁宁却忽然笑,她低敛下眉眼,整个人忽然变得温宴,但这种温宴带着别人无法忽视的锋芒。
她笑着,“我为什么要拿出来呢?”
“你信,便信。”程岁宁说:“不信,便去问舅舅。”
“这个秘密在我这,在舅舅那,在我哥我叔那藏了四年,我没让任何人说。如果不是你欺人太甚,这个秘密我可以带到坟墓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曾雪仪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悬在她头顶,“你不是爱温周宴么?那你就把这些秘密都带到坟墓里啊。”
“凭什么?”程岁宁笑得愈发肆意,“爱是会变的。”
“我跟你又不一样。你是他妈,你可以无私的爱他,但我又凭什么呢?”
曾雪仪一时语塞。
“我爱他的时候,他在我这里是白玉无瑕,我也舍不得他身上有任何一个污点。”程岁宁的声音很温宴,像在不疾不徐给人讲故事,“但我不爱他的时候,他在我这里就什么都不是。
“我愿意告我便告,不愿意,你们就慢慢等着。”
“我要你头上永远都悬着一把刀。”程岁宁盯着曾雪仪,顿时变得狠厉,“别来惹我。”
曾雪仪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岁宁,她有几分愣怔。
而程岁宁趁着她愣怔之际,打开门用尽了浑身力气把她推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站得笔直,比曾雪仪还要高几公分。
她居高临下的看向曾
雪仪,“我是个跛子,谁都能说。唯独你们家的人不能。”
“你们,永远欠我的。温周宴,也永远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