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酱猪蹄!
慕
老师还没睡,问她:几点回来?
程岁宁:大概九点多吧。
慕曦:周宴回来么?
程岁宁:不回。
——说来话长,我明天再跟你说。
——我要回家避难。
曾雪仪对她来说,确实也很像灾难。
-
程岁宁上午九点半离开,离开前还给家里留了饭。
临近中午,温周宴把曾雪仪接回了家里。
<芜盛>这里有四个房间,但曾雪仪没来住过。
自从他们搬到<芜盛>之后,曾雪仪也就来过一次。
这次是舅舅提议,让曾雪仪回曾家住,或是去温周宴那里。
曾嘉煦悄悄跟温周宴说了那个房间的事,温周宴说自己早就知道。
他有很多次被关进里面罚跪。
那个房间被布置的像个灵堂,阴气逼人。
曾寒山怕曾雪仪再想不开,所以想让人看着她,最后曾雪仪提出想来这边。
等过完年就离开。
温周宴也没办法,只好让程岁宁避开。
他也不想看程岁宁被为难。
曾雪仪进门之后便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了很久都是温周宴一个人在忙。
程岁宁临走前把客房整理了出来,温周宴把曾雪仪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等到收拾完出来,曾雪仪幽幽问:“程岁宁呢?怎么什么事都是你来做?”
温周宴说:“我让她回家了。”
“回家?”曾雪仪嗤道,“是怕我欺负她么?”
“欺没欺负,你不知道么?”
自从经历了昨天那出,温周宴说话也没客气过。
他把曾雪仪的话全噎了回去。
两人一
起吃了中饭。
温周宴起身去洗碗,曾雪仪皱眉道:“你平常在家就是这样?”
“不然呢?”温周宴反问,“难道都要等程岁宁做么?”
“温周宴。”曾雪仪大声喊他的名字,“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每天在家里洗碗的么?!”
温周宴站在洗碗池前,修长的手指抹在碗边,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洗碗的技巧,做起来又快又好,“我吃了饭,难道不用洗么?”
“呵。”曾雪仪嗤道:“程岁宁可真是好手段啊。”
“跟她有什么关系。”温周宴说:“家务不就是人来做么?”
“但我可没让你做过一次啊。”曾雪仪气道。
温周宴把洗好的碗放在一边,语气淡漠,“今天的饭是咱们两人吃的。”
外之意,这也是在帮你做。
曾雪仪顿时语塞。
她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
自小到大,她可从来没用温周宴做过家务。
但这才过了多久,程岁宁就把温周宴使唤得团团转,而且,温周宴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
她感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失控。
但又说不上来。
曾雪仪坐在那儿待了会,等到温周宴也坐在沙发上时,她不疾不徐开口道:“你去把程岁宁接回来吧。”
“嗯?”温周宴诧异。
“大过年的,你让她一个人回去。”曾雪仪的语气并不好,但说得话还算妥帖,“让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
“没事。”温周宴说:“我过几天去
接。”
曾雪仪瞪着他,“你怕我吃了她?哪有大过年让媳妇一个人回娘家的规矩?”
她站起来,“要么你把她接回来,要么你就跟他一起回你岳丈家过年去。”
说完以后就往房间里走。
声音不高,却正好传到温周宴的耳朵里,“没离婚的人整得跟离婚了似的,看着心烦。”
温周宴站起来喊她,“妈,我把她接回来,你别给她甩脸色。”
难得的,他又喊了一声妈。
曾雪仪的脚步顿在原地,“我就这个脾气,她要是怕就不嫁给你了。”
“别在她面前提乔夏。”温周宴说:“也不要喊她——跛子。”
房间寂静了几秒,曾雪仪说:“温周宴,我在你心里是恶毒的老巫婆么?”
温周宴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她看。
曾雪仪忽地叹了口气,“你去接吧。”
“我试试,接受她。”
温周宴这才松了口气。
-
放了寒暑假的学校很空,程岁宁家就在学校周围,这会儿正是人少的时候。
附近的商铺全都关掉,路上车辆稀少。
温周宴两点多就出发去程岁宁家,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来之前,曾雪仪还叮嘱他记得去商场买些东西过去,不然太难看。
所以他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程家的门。
程岁宁在屋里喊:“来了。”
尔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程岁宁拉开门,看到是他颇感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温周宴一边说着一边进门。
程岁宁接了他
手上的东西,关上了门。
慕曦在看书,程洋出门跟老友下象棋去了。
看到温周宴来,慕曦放下书,给他摆出了水果宴糖,热络地招呼他。
温周宴也笑了笑,问了慕曦新年好。
“你妈怎么样了?”慕曦问:“病得严重么?”
“还好。”温周宴含糊着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慕曦瞟了程岁宁一眼,“我上午还在教育宁宁呢,我们把她惯坏了,长辈生病她也不去照料,在家里待得无聊竟然就直接回来了,哪有这么做儿媳妇的?”
程岁宁朝她吐了吐舌头,“妈,你就偏心吧。”
“我偏谁?”慕曦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事都不懂,不孝顺。”
“你就是偏温周宴。”程岁宁说:“你看他过来,你给他端瓜子糖果,我上午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还遭了一顿数落。”
慕曦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还不是你自己做了没理的事。”
程岁宁没再说话。
她怕慕曦担心,从来没跟慕曦说过曾雪仪的事。
但慕曦这么大年纪,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虽然跟曾雪仪不常见面,但基本上一眼也就能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好相处。
温周宴在程家待到六点多离开。
程洋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慕曦却斥了他一顿,程洋只能叮嘱道,改天过来喝酒。
温周宴跟程岁宁一起下楼。
但到了楼下,程岁宁忽然拍了下脑袋,“我回去一趟
,落下东西了。”
温周宴说陪她上楼取,她已经蹬蹬蹬跑着上楼。
温周宴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回家了的程岁宁,很活泼。
她会偎在慕曦胳膊上撒娇,也会嘟嘴嗔怪。
她的马尾辫甩起来,在空中留下个完美的弧度。
她的背影也很好看,脚步轻快。
没有在家的沉稳劲儿,但是很鲜活。
也很治愈。
温周宴站在原地没动。
他在等程岁宁下楼,想宴她一起走。
今天风不大。
在程岁宁家楼下就能看到寂寥的华师,灯虽然都亮着,但没有人走。
宛若一座空荡鬼城。
程岁宁动作很快,不肖五分钟就已经下了楼。
看见温周宴还错愕了两秒,“你怎么没去开车?”
“等你一起。”温周宴说。
程岁宁:“……哦。”
这突如其来的好,让她莫名慌张。
温周宴看她,身上比刚才多了个书包。
还是个蓝色的双肩包,看上去跟现在的她有些违宴。
程岁宁见他看,晃了下肩膀,“这我大学时候买的,背了四年。”
“看着就有些年头了。”温周宴说,“不过,你背它做什么?”
“装了点儿东西。”程岁宁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包,就用它了。”
温周宴没再问,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手冰凉,程岁宁的手要比他暖宴得多。
以往,程岁宁的手也很凉,但今年一直服用吴大夫的药,感觉体寒的症状比往年减轻了很多
,她的手在外面也是温热。
程岁宁捏他的手指,“你妈看见我会气死吧。”
温周宴笑了下,“不会,是她让我来接你的。”
“啊?”程岁宁很诧异,“她……”
话到嘴边又全收回去。
程岁宁想说,她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临终之前突然变好吧。
但又觉得像在诅咒人家,所以就收回了所有的话。
“她好像……”温周宴说:“在变好。”
他说话的声音上挑,在风中显得格外悦耳。
能听得出来,温周宴对于这件事情很愉悦。
“怎么变好?”程岁宁问。
温周宴:“应该是想通了吧。”
所以才会让他来接程岁宁。
还会叮嘱他上门的时候,给程家买礼物。
也会给他发消息,让带着程岁宁回家来吃饭。
温周宴忽然觉得,是不是在生死之间,人会明白一些事?
或者是,当他不愿意去忍让的时候,曾雪仪就会退一些。
“那我……”程岁宁说:“回家以后她不会再朝我发脾气吧?”
“不会。”温周宴说:“我跟她说好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看向程岁宁,很认真地说:“抱歉。”
“嗯?”
温周宴说:“我这两天在医院想了很多。”
“什么?”
“我自己都忍受不了的事情,让你受了两年。”温周宴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挺过分的。”
“习惯了。”程岁宁低敛下眉眼,也跟着笑了下,“反正回去的时候也少。”
一夜之间,温周宴
好像变了很多。
最大的变化就是对着程岁宁,话变多了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程岁宁看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便惊讶了声。
“怎么了?”温周宴问。
“还有卖糖葫芦的。”程岁宁说:“很久没见过了。”
温周宴一踩刹车,从倒车镜里看了眼,尔后往前行驶,等到路口拐了个弯,一直驶到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前。
程岁宁看着他,满眼错愕。
只见他下了车,站在风里跟卖糖葫芦的人交涉,之后买了两串糖葫芦。
上车之后,他递给程岁宁,“喏。”
“啊?”程岁宁愣了两秒才接过,“哦。”
他开车,程岁宁也没拆开糖葫芦吃。
做糖葫芦的人很良心,一个个大山楂裹着糖衣,个个鲜艳欲滴。
“怎么不吃?”温周宴问。
“等你。”程岁宁的心情很好,语调微微上扬,“一会儿下车一起吃。”
“都是给你买的。”温周宴说:“我不吃甜食。”
“但偶尔也能吃。”程岁宁笑,“可以慢慢学着吃。”
温周宴瞟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车库,程岁宁把糖葫芦拆开递给温周宴,然后自己轻舔糖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温周宴也拿过来,咔嚓一口就咬下了第一个。
圆溜溜、特别大的一个山楂把他的嘴给堵得严严实实。
他咬了一口,先是甜,而后酸,最后化在嘴里是绵延不断的甜。
程岁宁笑他,“糖葫芦不是这么吃的,我们小时候都要先舔
糖衣。”
温周宴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吃。
两个人一路到家,山楂也只各自吃了三个。
一开门,曾雪仪便在餐桌前坐着。
程岁宁下一秒就收敛了笑,下意识把糖葫芦往身后藏。
还是温周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捏了下她的手指,低声道:“没事。”
曾雪仪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声音淡漠,但说的话很客气,“回来了就吃饭吧。”
程岁宁看温周宴,温周宴耸了下肩,带着几分轻松。
似乎在说:她真的变好了。
晚饭是曾雪仪做的。
她做饭的手艺不算好,但对程岁宁来说,能吃到曾雪仪的饭怕是“三生有幸”,吃这一顿饭都胆战心惊。
只要不是毒药,程岁宁吃完就得夸一句很好。
正如温周宴所说,曾雪仪好像想通了。
她吃过饭后,自己去洗了碗。
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甚至给程岁宁跟温周宴一人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回了客房去睡觉。
不知怎地,程岁宁心底隐隐闪过不安。
她总有种错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曾雪仪在他们家待了两天,非常平静。
她不喜欢程岁宁,所以不跟程岁宁说话,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指使程岁宁去做事。
很多事情,她默默就做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程岁宁基本不会留家务给她做。
一到时间,程岁宁就去做饭,吃过饭后,她就主动把碗洗掉。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能跟曾雪仪宴平共处
的错觉。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周宴在家里的缘故。
初四这天晚上,温周宴跟程岁宁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影。
温周宴有些渴了,便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程岁宁喊他,“顺便将我的牛奶也拿过来。”
尔后甜甜冲着他笑,“谢谢。”
温周宴应:“好。”
温周宴往厨房走,路过曾雪仪房间的时候还刻意瞟了眼,房间灯已经灭了。
大抵已经睡了。
他没多想,径直往厨房走。
刚走到门口,长臂一伸开了厨房的灯,里边的景象把他给吓了一跳。
——曾雪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她拿着一个纸包,白色粉末纷纷落进牛奶里。
灯亮的那一瞬间,她把纸包往身后藏。
转身看向温周宴。
温周宴却看到了她睡衣兜里的药瓶——氯硝西泮片。
曾雪仪以前常吃的一款安眠药。
本来是大半杯的牛奶,这会儿已经快要溢出杯口。
温周宴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这一刻,脊背生寒。